第17章 帆影(2 / 2)

  食物又是另一个问题。这个暴露在烈日之下的岩岛光秃秃的,没有植物,也没有海鸟来歇脚。菲利普探索了一遍礁石丛,摸不到贝类,连海草也没有。除了硬梆梆的肉干之外,他们还从搁浅的帆船里抢救出一小袋豆子,这些食物全都难以下咽,一点也没能消弭饥饿。饥饿现在和海浪一样,是永不停止的背景噪音,每时每刻都在脑海深处起落。

  他们始终没能生火,泡过水的火柴毫无用处。于是,白天总是漫长、酷热而无聊。夜晚则漆黑、彷徨而充满敌意。水的声音比白天响亮十倍,好像随时会涌上来生吞他们。只要不下雨,两人都并肩躺在最高的岩石上,互相紧靠,借助另一个活人的体温和呼吸声来逃避黑暗的无形压力。他们谈话,漫无目的,竭力从此前的人生中翻找出燃料,供对话的小小火焰烧下去。在这片黑暗中,谁都不想让寂静靠近。

  “我们应该写下遗嘱。”菲利普提出,“留下我们的名字。万一很久之后才有人发现我们,也能知道我们是谁。”

  “说不定还会用我们来命名这块讨厌的石头。”

  “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就。”

  吕西恩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听起来既像真诚的笑,也像嘲弄。菲利普已经不再觉得受到冒犯了。这就是吕西恩的自然状态,他像水鸟涉入河滩那样进入谈话,总是抱着怀疑,用喙翻弄小石头和贝壳,不喜欢的就丢到一边,疑似有趣的就紧追不放,直到从菲利普这块贝壳里敲打出好吃的东西为止。

  “继续给我说说巴黎。”吕西恩说。

  *又来了*,菲利普想,*敲敲打打*,“可是我已经讲过了。”

  “也许我当时睡着了。再来一遍,从《信使报》那里继续,为什么皇帝不喜欢它?你的朋友写了什么?”

  “就是人们一般会在报纸上写的内容?挥舞拳头,‘纺织工人不高兴!’,‘面包师愤怒!’,‘国王做出了这个和那个愚蠢决定,他没有资格统治法兰西’。”

  “法国人总是这么生气吗?”

  “可能只有巴黎人是这样的。我可能不会形容他们‘生气’,他们只是喜欢站在高处散布个人意见而已。”

  “听起来你对此不太热衷。”

  “我懂得不多,你知道的,去巴黎之前,我只知道鱼、大海和荒野,我的脑袋里没有什么‘意见’——这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我想我需要学习如何形成意见,像你,你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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