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小桥流水人家(1 / 2)

小桥流水人家

故乡没有山,只有一条河,叫赵家河,河宽有三四十米,河的上游在哪里,我迄今都不清楚,但我知道它最终流向了故乡的大海。

赵家河沿线散落着不同的村落,北岸有我姥姥家所在的村,名叫赵家村;河的南岸有我家所在的村,名叫沟里村。两个村各有三四百户人家,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小时候,我常跟我哥去河对岸的姥姥家。

赵家河是有桥的,那桥有十几米高,是那种有柱子的拱桥,本是一条连接我们村和赵家村唯一的陆路,但因为需要绕路,人们便很少走那桥,反而蹚过河水走出了另外一条路。

这真应了鲁迅的那句话: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只是时过境迁,与如今中国大地上大多数乡村河流一样,曾经潺潺流水、草木葱茏、鱼欢虾跳、鸡藏鸭游的赵家河,如今已是一条枯水河,两岸堤坝围住的河床上,只剩下了干巴巴的砾石滩涂,间或有几处水湾,懒懒的躲在河床的角落里,看着岁月蹉跎,日起日落。

赵家河,是一条长长的河,它曾经是小伙伴们追逐的乐园,如今只剩下了童年的记忆。

(一)涉险过河

我记得有一年夏季中的一天,在姥姥家吃过午饭后,我跟着我哥启程回家。那天上午刚下过不大不小的雨,清新的空气,不时传来雨后的蛙鼓蝉噪。不知道是谁家的老黄牛,甩着尾巴悠闲地走在河堤上,嘴里还在咀嚼着雨水洗过的青草。这熟悉的一切,让我觉得自由自在,生活如此美好。过了河,就快到家了。

但等我们走到河边后,发现那原本弱弱的水流,居然已经涨到河的堤坝了,这是怎么回事?如今想来必是上游下了大暴雨,汇聚到河里,滚滚而来。

雨后从上游淌下来的河水,夹杂着土木杂草等杂物,使得那原本清澈的河流,早已变得呈土黄色的浑浊,掩盖了本可见到的河底,眼前的赵家河,让我想起了《西游记》里的流沙河。

这个时候的天气虽然晴了,但头顶上的天空,依然是要下雨前的黛青色。我跟我哥站在河边,看着滚滚东流的河水,不知所措,我们不知道这河水变得有多深,不知道该怎么过河。

恰是中午,两岸等着过河的人不多,有的人如我们一样踯躅不前,有的人离开了河边,想必是去走那拱桥了……,就在我跟我哥也准备绕路去桥那边的时候,我们竟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叔叔,自河对岸下水,朝我们这边走来,他要蹚水过河。

有过乡村生活经历的人,都清楚雨后的河水,是多么危险,一方面河水的流速比平日里要快的多,另一方面上游随时会冲下更大的洪水来,所以当人们看到那叔叔下河,两岸的人都紧张起来,我更是紧张的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那已经走在河里的叔叔,凭着往常的记忆,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前进,站在两岸的人们,眼睛紧盯着他,仿佛在河中洪水里蹒跚前行的,是自己一样。我依然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心情,我紧张的不行了,两只脚紧缩着试图抓着地面,两只手握紧了拳头,身体仿佛随时要冲出去一样,我替那叔叔紧张、担心。

起初河水只是没过了他的小腿肚子,但他没走几步远,我们便看到那凶猛的河水,已经没过他的大腿中部,再有一眨眼的功夫,水位已经上升到他的腰部了,卷起浪花的河水不时会把他冲击的打着趔趄,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蹚着河水,看起来他走的很费力。

河水这么深啊,大家越发紧张起来,有的人离开了,有的人则继续盯着他。

好在那已是最深的水位了,就看他的腿逐渐从河水里露出来了,随着他离我们这边的河岸越来越近,水位逐渐下降,他安全的过了河。

眼看着有人蹚过了河,还待在两岸的人先后都下了河,估摸着他走过的路线,慢慢地走向河对岸,每个人走的那么艰难、那么小心,便如这人生。

有的人在险滩里勇敢的蹚出自己的路,但大多数人还是追随着先行者的脚步,只为抵达不知名的彼岸,那个在心里以为是流淌着牛奶和蜂蜜的彼岸。

我哥也犹豫着说:我先下,你跟着我。

那时候我才十十一二岁,不知深浅。我哥走在前,我走在他身后,一前一后,我们两个要蹚河回家。

我跟我哥都不会游泳,河水刚没过了小腿,我便开始紧张起来,我哥一边安慰着我,一边在我前面小心翼翼地探路。走在河里,我低头看流动的河水,湍急的河流,让我的脑袋有点眩晕,甚至有几次我差点被河水冲刷的力量带倒。

我哥不时回头看着我,叮嘱我向前看,看着河对岸。我抬起头来,觉得河岸距离我那么远,越发紧张的心情,让身体绷的也很紧,泡在河水里的腿,感觉河流冲刷的速度和力量变得更大了,想向前迈出的每一步都很艰难。

其实泡在河水里,我也不敢把腿抬起来大步向前迈,一方面河水的冲击力压制着我抬不起腿来,另一方面只要一条腿离地,身子便被冲击的摇晃。两只脚只能在水底一点一点向前挪动,两只胳膊则在水面上展开扒拉河水,试图以此来控制自己身体的平衡。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平日里的鱼虾了,心里只想着能早点上岸。

下河的时候,我们忘记了自己还是孩子,身体既没有大人那么高,也没有那么有力量,只是认为别人能过,我们也过的去,但等我们下河后,河水很快便漫到了我的胸部,我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我慌了。

这可怎么办?到哪了?还有多远?是不是还有很远的路?我的心越发的慌了。

就在我们紧张的时候,对岸传来大人的声音——小心点,往前走,快到了。

原来我们已经到了河中央了,怪不得河水那么深。听着岸上有人在看着我们,我的心里便稍微有点儿安全感了,我哥带着我小心翼翼的继续向前走,也感觉到河水位逐渐下降了,腿下也感觉到河流的力量越来越弱。

终于我们也安全走到了对岸,我回头看赵家河,好险,以后再也不敢了。

这便是人类,面对大自然,总是那么无知的无畏。但如果一个人已经陷入了危险之中,站在危险圈外的人,就不要再强调危险性了,那样反而加剧了他的恐惧,不如鼓励他,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方面。

印象中那是我离开故乡前,赵家河水最大的一次,此后水流越来越弱,便成了枯水河,漏出了沙滩,剩下了几处水洼。

是岁月变了吗?

(二)桥和大黄

我姥姥家有一条土狗,傻傻的,毛色土黄,那时候姥姥门上有我们外甥四个,不知道为啥,它只喜欢我,我称它为大黄。

每次我去姥姥家,隔着两条街道,大黄都能闻到我的味道,它会从家里冲出来扑到我身上,两只前爪搭在我身上站起来,摇头晃尾的,以它最大的热情欢迎我,仿佛很久不见了一样。但我内心里却极其讨厌它,尤其讨厌它伸出长长的舌头,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便扒拉它,可是大黄太有劲了,我扒拉不动它,便常常就哭了。

哭是我小时候的特征,因此大多数人不太喜欢我,但大黄不会。

见我哭了,大黄就会从我身上下来,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跟在我后面,低着头折着耳朵,我也不管它,它就那么默默的跟着我。我本来就不喜欢到别人家,常常经它这么一闹,我就会闹着回家。

我跟我哥年龄相近,只相差两岁,性格却完全不同。不管到了哪个亲戚的家,我哥都能跟在自己家一样自在,我则不然,可能是我生性冷漠孤僻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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