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1 / 2）

时间都去哪了，谁也不知道。

家有小女，现已是豆蔻梢头的时候，唐代杜牧说“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自从有了她，便觉得人世间竟是如此美好。

小女出生于公历2010年6月份，时值农历五月，《诗经•豳风七月》中说“五月鸣蜩”，意思是在农历五月份的时候，知了竞相破土，择树而居，清鸣传讯，如南北朝时代范云在《咏早蝉诗》中所说——端绥挹霄液，飞音承露清。这个月份又被古人称为“蕤宾”，蕤宾是古乐十二律中之第七律，古人律历相配十二律与十二月相适应谓之律应，其中蕤宾属于奇数六律。在如此美好的五月，天气不冷不热，小女来到我和妻的身边，或许意味着她的人生会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般，“岁月缱绻，葳蕤生香”。

妻怀胎十月，期间贫血，险些流产，待妻临盆之时已是凌晨，妻勇敢的选择了顺产，产程约五六个小时，但产后一个多小时，大概是早晨七点多，又大出血，那一时辰，于我，于妻，于小女都是铭记一生的一关。

小女取名源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寓意小女既是我们心中最珍爱的人，也希望她依靠自己的努力，成为一个有点才华、有点情趣的小姑娘。在她出生后，我们便顺其意、引其势，养育她渐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圭如璧，宽兮绰兮”之品性佳境。

果然，至少在小女豆蔻之时，她仍然如我们所愿，“静如处子动如脱兔”，颇有一些小才情。每次下班回到家，看到映着皎洁月光的窗下，梳着马尾辫的她，正双手捧着月牙小脸，或坐在桌子前出神凝思，或站在窗前凝神注视，我便感觉宛如窗外小区里的栀子花，洋溢着的那股淡淡的清香，沁入我的心田，一天的疲惫早已消失殆尽。

小女的内心世界是丰富多彩的，比如在五六岁的童年时间里，她每天都会用一两个小时的时间，自己编、自己讲一些故事，或者把自己讲的故事演绎成小剧场，自己一个人承担不同的角色，用她自己的话来说——演电视；而在她会写字了后，她会经常写点文章，以表达她自己对生活的热爱和对美好的向往。迄今我还保留有她自己编的故事，比如《纸巾国的故事》、《大雁的山谷》、《兰朵欢乐记》等。在她的童话世界里，有不同的人物，有美好的愿望，有简单的矛盾，有难过的情绪，更有乐观的心态，在她讲故事的时候，她还会要求我中间根据故事的情节，向她提出问题，这些丰富的感情，也感染了我的内心世界，我们希望她能够一直保持这个好的习惯。

这个习惯，可能源于她的婴儿时期。现在看来一岁多的孩子，是有思想的，她会自己思考。我没有音乐细胞，不会唱歌，但我又觉得尽管孩子在婴儿期不会说话，我们仍应该跟她对话，以有助于她的情商苏醒，于是我便常常抱着她在家里一边溜达，一边给她讲故事，所讲的故事也不复杂，无非也是孙悟空、哪吒之类的童话，也有我自己编的故事。这样的一些情节简洁但多姿多彩的故事，成为我和小女婴儿时期感情交流的纽带。

起初我只是消磨时间，希望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不至于太安静。最有印象的一次，是一个夏天的周末，她乖巧的像只小猫，趴在我身上，我一手托着她的屁股，一手护着她的腰和后背，她软软地把小脑袋贴在我的胸膛上，我就那么轻轻地讲着，她就那么恣意地听着，窗外阳光明媚，蛙鼓蝉噪，那一刻，她便是童话里的天使，像天上的星星，需要我们张开双手去守护。

大概在小女四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她忽然说爸爸你给我讲一个红色的孙悟空……。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是懵的，我不知道什么是红色的孙悟空，但看着她的眼睛，我大致猜测到可能是她未语之前，我给她讲的故事，在她的世界里，被她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编织了一幅幅自己的画面。果然我随意编了一个“红色孙悟空”的故事后，她又说爸爸你再给我讲一个绿色孙悟空……，就这样小女的童年记忆越来越多，不知不觉到了她入幼儿园的时候了。

每个父亲，在对女儿入学这件事上，都是难过的，因为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一整天离开你的视线，你会怀疑她能否与小朋友友好相处，会怀疑她能否吃饱饭，会怀疑她是否知道口渴喝水，会怀疑她是否会去厕所，会怀疑她是否知道冷热……总之，你会怀疑一切，就恨不能自己跟她一起入园，照顾她、陪着她。尽管有诸多不舍和不忍，但我们仍然还是送她去了幼儿园，好在有奶奶在，奶奶接送她的时候，会经常跟老师交流，而事实上，孩子的适应能力真的非常强大。幼儿园期间，小女与小朋友们一起度过了快乐的时光，既有欢快的笑语，也有小小的矛盾，感谢幼儿园老师和小朋友们，让小女有了一个美好的童年，这对她从心理上快速过度顺利进入小学时光，是非常重要的。

幼儿园是她第一次独立进入群体生活，小学则是她第一次离开熟悉的地方，小女的小学阶段离开了她童年生活的百通馨苑——那是她出生的地方，一个让她不舍的社区，那里有她很多小伙伴，小小年纪的他们，到了分别的时候了。

搬家的时候，小女没有强调一定要带走什么，她自己带着她最爱的“花花被被”——一床每个婴儿出生的时候，医院发给她们的那种印花小被，跟随着我们来到市南区读小学，没有一个童年的伙伴，她能行吗？我们仍然是习惯性的父母式担心。

事实上，不仅小学的六年是顺利的，就是后来的初中，小女也表现出了强大的适应力、自律性和坚韧度。她一个人完成了入学面试，一个人排队入教室，一个人跟着老师的节奏上下课，一个人完成了各项作业和预习，一个人积极参与学校的活动。我相信这种优秀的习惯，除了得益于老师的指导和妻的耐心辅导外，也在于她自己内心深处强大的情绪控制能力。

其实在我内心里仍然觉得她是个孩子，有些不放心。前几天做研学的朋友来公司找我闲聊，期间提到初一的学生要去学农，住一个周，我便紧张的如狮子般瞪大了眼睛连说：学农？去哪？住哪？吃啥？跟谁住？谁看着？安全吗？朋友看了我的表情，便嘲笑我说：小学一年级的孩子，就有家长送出来跟着我们做一个周的寄宿研学旅行的，你女儿这都是初一的学生了，你还不放心。那天回家后，我跟小女说，你们初二的同学去学工，可能你们初一的学生，要去学农，为期一个周。小女听后很开心，只是问我会不会有虫子，而我却默默的坐在沙发上拿起书来发呆，以压抑自己的不安——我内心还是不舍她离开我的视线，我一直觉得她毕竟是个小女孩。

小女生性温婉如水。她多次跟我提出养小狗、小猫和小鸭子，都被我坚定的拒绝了，她尝试过争取，但我一直不松口，她一定很伤心。后来我们妥协了，她多次养了小乌龟和凤尾鱼。小女第一次养小乌龟的时候，正是刚入小学那年，小女的小学同学里，没有一个是来自她幼儿园的小朋友，妻担心她会觉得孤单，便带着她去南山市场，让她自己挑选了一只巴西龟，小小的那种。小女给它起名小豆，每日上学前跟它告别，下学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小豆，跟它分享一天的快乐和悲伤，或许小豆成为小女进入陌生环境的情感入口了。所以她很细心的喂它吃粮，喂它喝水，可能希望它和自己能一起长大。但是这种小乌龟是很难养久的，果然有一天我下班回家，奶奶跟小女说，你去看看你的小乌龟是不是睡着了。小女没听懂奶奶的话，跑过去看小豆，用手戳了一下，果然不动，就紧张的哭着说爸爸它怎么了，小豆怎么了……。唉，小孩子就是如此可爱。

那个周末，小女要我带着她去埋葬她的小豆，她选择了海大鱼山校园里的一颗树下，后来她经常提起它，并又养了几只，继续起名“小豆包、小豆芽……”。一直到现在，家里还有两只小乌龟和几只凤尾鱼，但她不肯再叫它们“小豆……”，小女说“小豆……”系列可能是个魔咒，她给它们重新命名“小龟龟”。

哦，不知不觉，小女有了一个优秀的习惯——反思、总结和修正，这对每个人的成长，都很重要。我常说，从生物进化论的角度来说，每个孩子都会比父母更优秀，但也都会毫无保留的继承父母的优点和缺点，如果想让自己能够更好，必须学会修正自己身上遗传来的缺点，小女正在做。

小女跟妻的感情，要比跟我的感情好。只要妻在家，小女便想法缠着她，围着她叽叽喳喳，妻也童心未泯，陪着她叽叽喳喳，两个人好若姐妹。

小女会在妈妈生日的时候，手绘贺卡给妈妈送上温馨的祝福，也会在妈妈难过的时候，主动贴近她说你有什么难过的事情，要跟我说。小小的年纪，她连自己的生活还没搞明白，却要倾听大人的情绪压力，也真应了女儿是小棉袄的那句话了。

我对小女是有遗憾的。我是个生性冷淡的人，妻说我有时候冷淡的像陌生人，这是我的性格缺陷，我一直在努力修正自己。

我对小女最遗憾的一次，是我要卖掉百通馨苑房子的时候，中介要带着客户来家里看房子，小女因不舍自己长大的地方而有情绪，我不希望她哭泣，多次制止不了后，我突然踢了她一脚，她哇的一声大哭，蹦起来了。次日我便嘴唇生疮，那一脚是我46年以来，做的所有事情中，最错和最后悔的一件事，尽管后来在她大了的时候，我跟她道歉了，但如今每次想起来那一刻，我仍然内心肝肠寸断的撕裂般的疼痛。

我对她的学习也是没耐心的，尤其是刚上小学的时候，如大多数孩子的父母一样，有几次我气急败坏了，但后来也意识到孩子已经很努力了，可能我们小的时候还不如她，从此便不再吼她，多鼓励她。但妻一直耐心的陪着她完成了小学，一直到现在的初一，还能给小女解疑答惑，小女自己也积极努力，不懂就问，不骄不馁，不仅学习上有了比较好的成绩，在品德方面也有了自己良好的“三观”，感谢妻和小女两个人一起的努力。

小女常说要多发现美好的事情，而生活一定要有仪式感。刚升入初一，是初秋，正是秋高气爽的季节，小女经常跟我提起傍晚教室外的天空的美，透过教室里的窗向外看去，地上蓝色的海面倒映着纯净的天空，风在吹，帆在动，小青岛矗在那里，像哨兵；天上堆叠的云，被随意的染上了橙色、黄色、红色等不同颜色，所蝶变出的夕阳下的美，美的令人心动。小女说，她觉得那时候的太阳，一定是被一只无形的画手打碎了，在天空中像宣纸一样的云里晕开了来，浮翠流丹、五彩斑斓。那一刻，让她觉得生活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