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人生就是在考试中度过的36（2 / 2）

那时候的初三学生是寄宿的，虽然大家都是四里八乡的孩子，如果骑着自行车回家，最远的距离也不过就二十分钟左右，但学校为了孩子们的学习考虑，要求大家吃住在学校，每周六晚上回家，次周一早晨六点前回校。

整个校园是七排红瓦房，由一条主路分成东西两个区域，路的两旁是高大的白桦树，西区是老师们的办公室，东区从前到后依次是初一、初二和初三的教室，最后一排则是已婚老师的家，校园外围是一片野地围着我们的运动场。校区简单实用，是孩子们的乐园，每天都是活力满满的，老师说我们就像一群撒着欢的小马驹，无所顾忌地享，以为这迷人的草原风光还是炙热茂盛的夏天，却不知其实早已是秋末冬初了。

初三的孩子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在同一条赛道上一次次跌倒，然后再一次次站起来，直到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了，就只能被动地换了跑道。没有如今的生活条件，我后来跟很多人说过，我吃过窝窝头，是那种虽然粉碎但没有如今这么精细的玉米面窝窝头，甚至掰开后，都会看到半颗玉米粒，大家都不相信，但那时候就是这样的日子。有的同学坚持不下来，便选择了走读，我丝毫没有觉得有多辛苦，就那么读下来了。

宿舍是那种二十多个人住在一起的大通铺，冬天没有暖气，应了那句老话——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旺，我起初是穿着秋衣秋裤睡，后来发现不穿衣服睡，反而更暖和。早晨永远是每人半个窝窝头配一碗蔬菜汤，中午和晚上则是那种吃起来粘牙的馒头和一碗带一两片肉片的蔬菜。我们从早晨5点开始自习，直到晚上10点半的晚自习，便结束了一天的学习，老师全程陪同，不仅是班主任，就连学科老师也总是穿插出现在每个班级里，为孩子们答疑解惑。

那时候是幸福的，也是令人向往的，因为一切都是简单的。

尤其是晚上，窗外皎洁的月亮洒下来如银的月光，高高的白桦树树上，总有那么几只小鸟陪着我们学习，室内的老师正在压低了声音为一个学生单独讲题。如果是暮秋初冬时节的早晨，我们会听到趴在窗外野地草叶上的蛐蛐儿，正在一声又一声地叫着，映衬着教室里更安静了，听着它们那格外脆亮的声音，我常常会觉得自己触摸到了那草叶上冰凉剔透的露珠，而如果是在春夏之交的五六月份夜晚，我们下了自习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必然会看到站在教室外一晚的各学科老师，用殷切的目光送我们回宿舍，要临近大考了，他们担心万一学生们有疑问，可以在路上解答。

那时候的老师心无旁骛，一门心思扑在教学上，他们与我们一样吃拉嗓子的窝窝头，一样与我们早起晚归，老师们崇尚互帮互助，经常开展学科教学分享，一切以提升学生学习成绩为中心，家长对老师们的尊重也是发自肺腑的，完全没有如今的教育功利化，那时候他们的工资很低，但老师们绝不会在课堂上不讲核心课，反而诱导学生参加校外辅导班。其实那时候的社会已经有问题了，而学校还是淳朴的，我不确定城里是否也这样，但我们乡村的学校，至少是最后一块净地，如果在今天再想找到这样一块净土，恐怕只能是在梦里寻找了。

人生没有如果，如果有，那就一定不仅是想象，更是悔恨。

中考之后，我便开启了人生一次又一次的大考，如今想来，被很多人视为关键考试的中考、高考，其实已经是人生最容易的考试了，而接下来的职场答卷、婚恋答卷、后代答卷……，才是人生最难的考试。

前几日参加亲戚家小孩子的百岁宴，我对其中一个高中阶段的孩子说，我们知道孩子们的初中和高中阶段学习很难，比如今年全省有98万人参加高考，但如果把人生拉长，站在时间的角度看，与人生后来要走的路相比，学生阶段的路已经很容易了。那孩子看上去对我的话很懵懂。

学生阶段是单向攀登，知识就在那里，只要你肯花时间用心去学习，就一定会取得你所能取得的成绩，况且在学习这条路上有先贤、老师、同学和家长，站在路边为你答疑解惑。“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

学生世界的规则是黑暗森林法则，老师们朝着一片漆黑的森林里，扔出几支火把照亮不同的地块，孩子们需要用自己的智慧在那些地块上，挖出宝藏、积蓄新的能量，然后继续狂奔，直到自己能穿越整片森林，到达自己那流淌着牛奶和蜜的天境。

成人阶段是荒野求生，沙漠中的资源就那么多，没有人会提示你如何挖掘。父母作为一个成年人如今要走的路，完全需要自己去摸着石头过河，河水中没有人给他们挖坑就已经很不错了，就别奢望如你一样有那么多人帮忙了。“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成人世界的规则是《三体》中的丛林法则，食物资源就那么多，你吃的好了，别人就吃的差一些，而你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你的，别人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他的，在这种猜疑之下，便有了人和人之间难以相处的问题了，你的人生就会多一些无解的烦恼和痛苦。

所以“少年应有鸿鹄志，当骑骏马踏平川”。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这颗地球，正以每秒600公里的速度穿梭在深不见底的银河系之中，她到底要把60亿人带向何方？这需要孩子们去探索，每个孩子都应该珍惜当下的路，要多读书，完成自己的宝藏森林拼图，至少未来能读懂鲁迅的《孔乙己》，而不是跟着别人像黑瞎子掰苞米一样，到头来两手空空，这样的人在进入沙漠之后，可能连前进方向这道题都无法做出正确判断。

人生就是在不同的考试中度过的，但无论何时，眼里都一定要有光。

后来进入海阳一中读书，刚开学课程就比初三更紧张了，每到秋天下午四五点钟课间的时候，我经常会一个人站在那颗粗壮的银杏树下发呆，那时候天上夕阳会通过厚厚的云层撒出一些金黄色的余晖，而地上也早已铺满了软软的金黄色银杏落叶，同样的金黄色将大地与天空粘连在一起，烘托出这人世间如此静谧安详，此刻我是多余的，以致于我站下没多久，心里便会莫名失落的有一些恐慌，但这里却成了我高中生活的圣地，直到我通过高考离开那里。

未来几天就中考了，如今我已经在答一份全新的考卷，出题的人是小女，在她未成年之前，我和妻有责任保护她，引导她，成全她，这算不算我的另一份中考试卷？而小女自己也在平行线上答自己的学生卷。如何让这两份考卷能相融共生，是困扰很多家庭的学问。好在小女的自律，超出了同龄孩子的想象，而妻在这份答卷上，用心像闺蜜一样与小女一起努力，取得了一些好的成绩。

我相信，任何经过打磨的努力都不会被岁月辜负，再有两年，小女也将迎来人生第一次大考——中考，据说如今的中考更难，如果说高考是决定一个人以什么身份进入什么样的大学，而中考则决定一个人有没有机会去参加高考。

“希君生羽翼，一化北溟鱼”，祝福我的小女的一生——“岁月缱绻，葳蕤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