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都是名字惹的祸(上)(1 / 1)

马玉华五十三年人生的最后一眼看到的,竟然是站在自家门口,穿着自己红色睡衣的冉晓菲。

看来所有的传言都是真的,她猛地探出右手去抓冉晓菲的头发,而大脑里某根血管也在这个时候突然爆裂,在倒下的一瞬间,马玉华扯下了冉晓菲身上的睡衣肩带,右边雪白的乳房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像只受惊的兔子不停颤抖着。

龚千芳从屋子里跑出来看到发生的一切时,马玉华已经没了呼吸,陪着马玉华回家的凌雨珊望着眼前这个平日里自己称呼为小姨夫的男人正张着嘴看着躺在地上的妻子手足无措,而师妹冉晓菲大叫一声转身跑进了房间……

后来凌雨珊回忆起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就一个字——“乱”。是的,一切全乱了,龚千芳和马玉华的家庭乱了,冉晓菲和龚千芳的关系乱了,凌雨珊对龚千芳的印象乱了,与此同时,她对婚姻和爱情、男人和女人等等很多事情的看法也有些乱了。

三天后,北华大学党委会上,龚千芳被免去了北华大学阳光酒店总经理的职务。这不是一次例行的党委会,而是专门为了处理龚千芳婚内出轨自己研究生冉晓菲并间接造成妻子马玉华脑出血死亡而召开的。按常理,堂堂的部级高校党委会,总不能仅仅为了个桃色事件就临时召开,可谁让马玉华是老校长马奇的独生女呢!老校长为了北华大学呕心沥血,历史学院和化学院就是在老人家的任内建起来的,化学院能请来三位院士坐镇,也是因为马奇的多方运作及其在中国教育界的分量。老校长虽然退休了,但俨然已经成为北华大学的象征,其门生故吏遍布政、商、学三界,如今的北华大学党高官周海波,就是他当年在历史学院带出的高徒。此时此刻,周海波面沉似水,右手食指在任免文件上不轻不重、不快不慢地敲着,那声音有些闷,像一头莽撞的雄鹿,在各个学院的书记、院长和行政部门的负责人身上撞击着。周海波背后的墙上是一幅巨型油画,是中央美院著名画家张天池为北华大学建校七十周年而作,上面题着“万里江山如锦绣”几个行书大字,是老校长马奇的最爱。

在学习了中央最新的精神方针之后,是各个学院的书记和院长汇报教学和科研工作情况,接下来是各个行政部门负责人汇报学校的行政管理工作情况。最后才进入人事任免调整部分,而这个部分才是最重要的。几家欢乐几家愁,几人升迁几人沉,每个人的职位变动不仅仅关系到他个人的利益,还有他的家庭,还有当年提拔他的领导,以及等待他提拔的下属。而这也是最让周海波郁闷和气愤的。由于老校长马奇,他和龚千芳的关系最近,龚千芳当上北华大学阳光宾馆的经理,还是周海波一手提拔的,阳光宾馆是北华大学的三产,虽说校属企业改制在全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但是这毕竟是个历史问题,一切都在摸索中,阳光宾馆虽然没有定级,但水平绝对够四星,每年的收入三百多万,这不仅为北华大学增加了收入,也让周海波的腰包鼓了起来。另外,阳光宾馆的食堂、后勤都是几个主要校领导的亲戚在做,又牵扯很多人。阳光宾馆不高,只有三层,只有一部电梯,电梯里有一个负责按电梯的中年妇女,这个大姐不管冬夏都带着套袖,人看起来很朴实,坐在凳子上,手里总是捧着一个大水壶,她是经济学院院长林森的远房大姨子,农村来的,没什么文化,却是学校后勤集团的正式在编员工。这等等的人与事,都需要个自己人来管理。周海波在心里骂着:“龚千芳这个蠢货,让他妈一个女人给毁了,还得连累很多人给他擦屁股!”

龚千芳就坐在主席台下面第三排左手边第四的位置,他黝黑的脸上像挂了层灰,常委会上讲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只觉得耳朵里像钻进了马蜂似的一直在嗡嗡响,好像前后左右有无数的眼睛都在瞟着他,健硕的身体在空调房里已经湿透,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如芒在背是什么滋味。他下意识地拿起茶杯,目光始终拘谨地在杯口打转,呷了一口,满嘴苦涩。

在那个杨絮漫天,弄得人鼻子和脖子都痒痒的四月傍晚,龚千芳第一次看见冉晓菲,心里像吃了蜜,脑子像刚抹了清凉油,被慢性鼻炎困扰的鼻孔一下子也通透无比起来。龚千芳透过冉晓菲白嫩的脸蛋,心里马上确定无疑地想象出她不穿衣服的样子。历史学院研究生聚会,在院里兼职教授的龚千芳也受邀参加。当教日本史的麦霸徐春华老师醉心演唱日语版《北国之春》时,KTV大包间里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徐春华在几瓶啤酒的刺激下,把《北国之春》唱成了重金属,龚千芳踉跄着来到坐在一边跟同学聊天的冉晓菲身前,“晓菲,请……请你跳支舞可以吗?”其语气相当绅士,龚千芳对自己很满意。“龚老师,我……我不会跳舞,”冉晓菲有些羞涩,但还是礼貌地站了起来。“没关系,我教你。”龚千芳又像美国电影里的男演员那样,右手划了半圈又扣到胸前,做出“请”的姿态。跟冉晓菲聊天的是个戴眼镜的瘦男生,抬头看了一眼龚千芳,又快速低下了头,龚千芳在冉晓菲耳边轻声问:“那是你男朋友?”“哦,不是,是咱们系的同学。”龚千芳在心里说:“龚千芳,你又没什么龌龊想法,怎么跳个舞跟偷人似的!”

冉晓菲当然有男朋友,不在北华省,而在南方读博士,两个人都是一路从本科读到研究生,在象牙塔里呆得时间长了,难免从里到外都纯洁得像空心白萝卜似的,她男朋友更甚,妥妥一个书呆子,一个上数两辈儿都是农民的贫家子弟,一心做着成为中国当代萨特的梦,读博期间就是发不了两篇C刊,也就失去了毕业答辩的资格,延期了一年,还在四处求人发文章。龚千芳给了冉晓菲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睿智、幽默、成熟、有阅历,别看说话有些结巴,但是语气和音调相当沉稳,龚千芳的口头语是:“你……你们呐……”,让你觉得他特别了解年轻人,他下面的话肯定金石良言,特别具有指导意义,每当这个时候,冉晓菲总是下意识地双手合十抵住下巴,像祷告的人看见了神迹。在龚千芳带着冉晓菲吃遍了平阳市的所有高档餐厅之后,在龚千芳帮着冉晓菲的爸爸一次性交齐了心脏搭桥的手术费用之后,龚千芳的声音再一次从高脚红酒杯两侧飘出来,包围了冉晓菲:“你……你们呐……不太合适。”接着,龚千芳从性格、出身、未来家庭生活、职业预期等各个方面进行分析,为了增强自己的说服力,龚千芳甚至凭着照片里看到过的冉晓菲男朋友的形象,告诉冉晓菲:她男朋友两眉间距太窄,颧骨过高,眼角下垂,绝非富贵相,甚至未来能否平安都不一定,说到这,龚千芳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厚道,他自己也年轻过,对一个晚辈后生如此恶毒,实在不够层次,于是又找补了一句:“当……当然,这只是我……我个人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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