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与君初见时(三) 40（1 / 2）

小病猫果然是小病猫，看到鱼异常兴奋，抓起来就生啃，血淋淋的竟还津津有味，沈修宜正要去修灶堂，回头看见这一幕，脑海一空，闪现过去猫口夺鱼。

他想训斥又不知该说什么，小小年纪孤身漂泊，怎么不是个“小野人”呢？

“你之前，都是这么过的？”他微微蹙眉，不禁有些心疼。

小病猫看出来这次师父没有生气，眼中的惊恐渐渐消散，又变回一副懵懂无邪的样子。

但他又没回答，想来是没听懂，毕竟他很可能连生熟都不分。

“你会说话，”沈修宜掏出手帕擦去他嘴边的血渍，“为什么不说了，是怕我吗？”

自从下山起就再没听他说过话。

沈修宜耐心地等他开口，可不知道是不是远离人群太久，他总是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眼睛转着转着就落到了沈修宜的手帕上。

短短小小的食指，挨个点上去。

“我……自……见……山。”念完还咧嘴一笑。

“你识字？”沈修宜很惊讶。

话都说不利索却能读文写字，这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了，本以为这孩子只是乱世无数被命运抛弃自生自灭中的一个，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你家中还有别人吗？”

小病猫摇头。

“是没有还是不知道？”

他摇头。

沈修宜轻叹一息，再次尝试：“那你家在哪儿，还记得吗？”

自然还是摇头。

就这样，小病猫一问三不知，除了摇头就是沉默，不知道，听不懂，不记得。

沈修宜有些后悔贸然收徒了，这个孩子应当是有一个安稳的家的，兴许他的家人还在等他。

“那你叫什么名字？”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本以为又是杳无回音，却没想这一次小病猫竟然有了反应，只见他伸出小手指在桌上笨拙地写下两个字：女，臣。

姬。

“这是……你的姓？你姓姬？”

小病猫没有摇头，但也没有肯定，只是看起来很高兴，似乎很喜欢别人叫他这个字。

“还有呢，名字呢？”

问到这个他又不说话了。

天下姬姓者何其多，只凭这一点很难查到是谁家的孩子丢了，其中因果如何更是不得而知，为此沈修宜不得不往最坏处想，意外走失还好，倘若是因为仇怨或是别的利益争斗，那贸然替他寻亲反而是害了他，左右权衡，倒不如先养着，再多加留意外头的消息，兴许有一天他与他的家人还能平安重逢。

凝思良久，他抬头看了看风絮流云，道：“天地玄黄，大隐于市，你就叫姬玄市。”

“字……令舟吧。”

沈修宜位列永乐四君仙之首，其言讷而行外，谦逊而绝庸，无论是法术还是剑道亦或是琴棋书画，都有极高的天赋诣指，再难的经文义理至多冥思三天便能了悟，与他一同入门的人还停留在书卷之间，他早已在执剑游历大千后淡出世外，成为盛京最年轻也最有所成的道尊，那一年他只有十四岁，这样的人整个修真界决找不出第二个，也鲜有对手。

但世上也确没有十全十美之人，他自己也没想到，能舞出百般剑式的手却不能驾驭区区锅铲，炒个菜水油四溅，烟雾缭绕，每次从厨房走出来都如同经历一场恶斗，平日里一丝不苟的仙君，这会子还真有点儿郁闷。

尝试几次不成，他在村里找了个会做饭的老婆婆，诚心诚意地讨教。

好在勤能补拙，在三天不分昼夜的练习后，他终于出师，尽管卖相上仍旧一言难尽，但总算能下咽，姬玄市也不嫌弃，不知道是因为从前颠沛流离不曾吃过真正意义上的“饭”故分辨不出好吃难吃，还是顾及着沈修宜的面子，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开开心心，就像失了味觉一样，沈修宜一度怀疑他有点……傻。

灵禅子一生有两个敌“人”，一个是烹饪，一个是缝纫。

前者勉强能糊弄过去了，后者却始终不得要领，姬玄市一个小男孩儿，出去玩难免会磕磕碰碰，他在针灸上颇有研究，打个补丁却歪歪扭扭，像极了蜈蚣腿，沈修宜只能庆幸，还好附近没有一起玩的孩子，否则姬玄市一定会光着屁股跑回来，把裤子丢给他，大叫道：“师父，他们都笑我是小乞丐！”

这次他并没急于求成，缝补衣服不像吃饭，再难看能挡风御寒就好，他再想，等到姬玄市能分辨出美丑，到时如果自己还做不好，那就再去讨教。

从前生的小病得不到及时的医治，最后都拖成了顽疾，姬玄市的身子落下了许多病根，如今只能一一对症，但是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样，剂量要把控好，切不能操之过急。

小病猫每天都要喝好多药，其中有一味药材又腥又苦，光是闻着就令人作呕，沈修宜心软，心想慢就慢些吧，每次都会加一些甘草，可即便如此还是难喝得惊天地泣鬼神。

他刚开始还担心姬玄市不肯喝，预备了许多哄人的法子，却没想到后者懂事得可怕，每次药一到手，不哭不闹，眼一闭头一仰喝得半滴不剩，即便想吐也拼了命忍着，苦涩的汤药从喉咙里涌上来又咽下去，再涌上来再咽下去，如此反复，总要缓上好一会儿，若不是眼角都溢出了眼泪，他还以为这孩子没有味觉呢。

所谓良药苦口，沈修宜看在眼里，心疼也没有办法，只能弄到各种各样的甜食给他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