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砌下落梅如雪乱 30(1 / 2)

院中落梅如雪。

他将陈年伤疤血淋淋揭开,冷眼看着这些人朝他露出冷漠的,嘲笑的,可怜的,嫌恶的目光,眼里无悲无喜。

如何这般对她?

面对宁如海的厉声质问,薛岓笑笑,眸光渺远,忆起许多年前。

那些往事……

他自记事起便知道那女人曾有一情郎。

她总在无人时临窗而坐,怔怔念着那首诗词,小小的他不懂,只咿咿呀呀跟着念,一遍又一遍,念了七年。

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鸿雁从未来过,可执念却如野草疯长,一日日汲去她的灵魂。

忽然有天,那多年前不告而别的男人哭求到那蠢女人面前,说他曾经身处困顿多么多么的不得已,说他是被人做了局才输了她。他指天跺地发誓戒赌,他才知道那原是个赌徒。

冷心冷肺的浪子怎会回头?可这连他都一眼看穿的谎话那蠢女人却信以为真。她一瞬焕发生机,那时他才知道她原来也会笑的。他竟也开始希望那不是谎话,希望她再笑笑。

可不出所料,那人却果真只是图财,与她云雨缠绵一番后搜刮尽她所有财物再度不知所踪。那女人心灰意冷三尺白绫自尽未果,再醒来就变了,一切都变了。

那年中秋月圆时,是他噩梦的开始。

父亲恼怒她水性杨花与人苟合,却实在稀罕她貌美,于是发了狠的折磨她。

她经常满身是伤,他却不可怜她,因为她全将这疼痛恨意转嫁到他身上,认定全因自己才致情郎与她恩断义绝。

丝毫没有道理,但她就那么认为。院落偏僻,于是他开始承受无休止的打骂折磨。

那日傍晚如常,她哭着对他诉说往事,然后掌掴怒骂拳脚相加,他抱头蜷缩在角落隐忍着,想着挨一会就好了,总是这样的,他知道的,只要护住头挨过去就好。

薛怀玉就在那时候来了他们的小院,她从不涉足这方院落的,那夜却不知为何来找他要篇文章。

我在,我在的,我就在这里!就在这间卧房!他无声嘶吼的话语被那女人死死捂在掌下,他难受的挣扎着,踢翻了凳子。

长姐她显然听到了,因为她开始怒骂出声。

“宋疏香你要死啊你!大晚上作什么作,你他娘诚心给谁添堵找晦气呢!”

她总是这样,嬉笑怒骂皆成一派,活得恣意又潇洒,像极一枚炽热的太阳。

亦是……

心如枯木之人望而不及的一束光。

那女人半句不应答,只死死捂着他,他快要窒息了,眼前一片模糊,他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那女人竟握着把寒光凛冽的东西朝他伸来。

喀嚓,喀嚓。

!?!

不不不不要,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不不不不不不不用巴掌打我吧掐我吧继续骂我吧不不不不不要!

“算了,我明日再来找薛如雪,真是晦气!宋疏香,你消停会吧你……”

外面长姐的骂声还在继续,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剩眼前一片湿濡到刺骨的阴暗。化不开的稠黑里,只有那女人癫狂狞笑着的一张脸。

他并不是一出生就没感受过爱意,只是如今落差太大了啊,大到让他有些想不起来那女人除了哀伤流泪和恶毒狰狞外的其他样子。

他有些恍惚的想,他是不是痛叫出了声音?应该没有吧,不然她怎么还忍心继续,不然长姐为何还不进来看上一眼。

那是那女人,噢不,是他的姨娘,第一次发狂后以有些锈钝的剪子剜剪他血肉。

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而第二日她有没有再来找他,他也早已不记得了。

无所谓,也不在乎了。

腊月十六,尾牙。

阖府欢庆,一派喜气洋洋,只他一个在热闹边缘穿着单衣空着肚子舔舐伤口,他约莫有些发热,头昏脑胀间黯自神伤竟无人记得这日也是他生辰。

姨娘却突然和颜悦色起来,她亲自为他梳洗束发,整衣平褶,像个真正的母亲那样,如她从前正常时那样,要他去为父亲献上一首颂诗,催促他快去快回吃碗她亲手包的荠菜肉饺。

她知道她只是在讨好他的父亲——那于床笫间百般凌虐折辱于她的男人罢了,他还是去了,她久违的笑脸那样好看,他多么贪恋这片刻温暖。

他于是满心惴惴,去了那场家宴,他坐于席间,椅子上却好像藏着许多姨娘用的绣花针,细细小小一根根捻着施一点点力气便能推进肉里,娘亲总爱这样,还不许他哭叫出声。

他看着那半边热闹围坐的人,而自己身边空空如也,他如坐针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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