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竹烟居(二):失忆15(1 / 2)

失忆第三天。

昨夜月色朦胧,江允春心萌动,与裴雁晚说了许多话,最终兜兜转转,回到了“他是谁”上。

裴雁晚彼时举着鸡毛掸子清扫灰尘,随口答道:“你是黎信之,琨玉斋的老板,我的夫君。”

她想,凭许成玉的医术,江允恢复记忆是迟早的事,故而不必给他讲坎坷多舛的过去,先把“黎信之”三个字挂上。若真到了最坏的结果,无药可医,再缓缓与他细讲往事。

她从未想过瞒骗。

“今日我神思恍惚,隐约记起些往事。”江允把母亲拉着他的手交代遗言的事讲了出来,继而沉声道,“我还有哥哥?他也不在了吗?”

裴雁晚放下鸡毛掸子,走过来捏捏他的脸:“嗯,他也不在了。我知道你伤心,可我也是你的亲人呀,你还有我呢。”

江允向她温柔地笑:“好。”

黄花梨木架床做工精美细致,他们一人喜欢睡硬床,一人娇气爱睡软床,最后折中做选,挑了个软硬适中的床垫。

江允经过两日相处,愈发放肆了,他今晚躺在床上的第一件事,便是睁着水灵灵的杏眼,细声问道:“娘子,我可以抱抱你吗?”

于是裴雁晚揽臂拥住他的腰,眯眼赏起他微红的脸,竟忍不住想吻上去。江允当机立断,手掌挡在两人跟前,慢吞吞地解释:“现在还不成,娘子……再过段时日罢。”

眼看他的另一只手快要把床单绞烂,裴雁晚不屑鄙夷道:“老夫老妻了,数日前还缠着我闹,今日你羞什么羞?烦不烦?”

“啊?”江允咋舌,两只手同时绞起了床单,他嗯嗯啊啊了半晌,支支吾吾道,“什么闹,闹什么……”

“在那儿,”裴雁晚的下巴朝桌案方向轻点,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素日写字作画的地方,闹了好一通。”

江允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快要崩裂,心脏要炸得四处乱飞。不对劲,爱哭又娇弱的裴雁晚,缘何满嘴虎狼之词?

夫妻若要同房,也该在他身下的这顶大床上,桌案……桌案那是舞文弄墨、修身养性之地,怎能用来做那种事,他又怎能同意呢!

“何止桌案,”裴雁晚对江允的心思了如指掌,她捏住江允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回忆道,“浴桶、书架、房顶,窗外走廊、院中石桌……”

这种你情我愿才能做的事,让他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在某些事上,他太无耻,太无法言喻了!

“不说了,不说了,睡罢。”裴雁晚的这番话故意夸张,她唯恐再逗下去,江允会羞得昏倒,便扯过被角,蒙头睡去。

她听了整个白日的娘子娘子娘子,耳朵磨得起茧,做梦时余音绕梁,好像有十个江允在她脑袋里此起彼伏地呼唤。

裴雁晚恼得欲半夜坐起把江允踹下床,谁料到眼睛一睁,江允的双手双脚居然都死死缠着她,猴子似的倔强偏执。

她用力推了推,无济于事,只有狠心掐住江允的手,让他硬生生疼醒。

待江允反应过来自己为何而醒,竟哼哼唧唧起来,嗫嚅着嗓子埋怨:“你掐我,你忍心掐我……”

裴雁晚为他委屈撒娇的模样眼前一亮,惊喜地问道:“你想起来了?!”

“没有哇,为何这样问?”江允蹭蹭女人的下颚,手掌搭在她腰间。

这就是江允。

万事万物都会变,他得寸进尺、撒娇卖乖的作风永远不会变。

第一日还扭扭捏捏,拒绝与裴雁晚同枕一床,第二日看见她脊背还慌得拿不住东西,第三日便敢主动往人怀里钻了!

臭不要脸,我呸!

裴雁晚在心底默默啐了口唾沫,江允转变的速度,她骑着马都追不上!她轻抚男人精致的眉目,道:“你的脸皮真厚,态度变得真快。”

江允领会了她的意思,柔声辩解道:“我刚睁眼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却冥冥之中觉得你与旁人不同。我们是夫妻,就算我想和你多亲近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知道啦,”裴雁晚望望窗外天色,天边繁星点点,离晨光降临还有许久,她无可奈何道,“继续睡罢,还能睡很久。”

一夜很快过去,当太阳初升,江允已患离魂症三日了。

这一日稀疏平常地度过,裴雁晚的红疹渐渐好转,只不过仍怕见风,大风一来,她又得流泪不止。

到了夜晚,江允与她坐在房顶观星。

星大如斗,银河静谧。

江允不知为何,自己比常人怕冷,身裹厚厚的披风,抱着暖炉缩成一团。裴雁晚见了,忍不住发笑,江允在她眼里从来都是仪态端方的儒雅模样,甚少有瑟瑟缩缩、蜷如虫蛹的时候。

记忆一丢,礼仪也跟着去了。

“娘子,云州的秋夜真美……美中不足的是,太过寒冷。”江允紧挨着裴雁晚,看看深蓝的天幕,再看看他“娇弱”的娘子,“如若能见着萤火虫便好了,云州到了秋天,还有萤火虫吗?”

“嗯——偶尔能看见几只,非常少见。”

“倒有些可惜。”江允反过来安慰裴雁晚,“没关系,娘子,天上的星星与萤火虫相似,我们看星星罢。”

夜半时分,裴雁晚因口干舌燥起身喝水。她咕嘟咕嘟灌下凉白水,无意从窗缝瞥了眼漫天繁星。

她出关之后,为形形色色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很少在意生灵万物,已数年未见过萤火虫了。

裴雁晚穿好外衫,回到床边俯身吻了江允一口,轻手轻脚地出了门,低声咕哝道:“哪找萤火虫啊……”

她依稀记得,上一次见着成片流萤,是在藏书阁附近的湖泊边,流萤漫天,极静极美,于是她便轻功越上墙头,身轻如燕地飞檐走壁。

谁若在此刻抬眼,兴许能瞧见他们的庄主趁夜顶风飞奔,满脸都是晶莹的泪。

藏书阁外的湖泊未有命名,它是山庄里最为宽阔的一处水源,湖心八角亭静静立着,孤寂清冷。夜色浓墨般渲染,阁前四盏对立的石灯散发昏黄的光。

裴雁晚眼力过人,在黑夜里扫视一圈后,她失望地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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