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病重74(2 / 2)

  贺行云一点一点侧过头,目光望着屋内的一角——那是盛长明来探望他时所坐的位置,他还记得,那天他扛了一头巨鹿。

  想起盛长明那副得意样子,他就总觉得他还在;大概一会儿就会来找自己去听戏。

  怀念之中语气变得轻快,似乎减缓了一丝身上的病痛:“长明看得到我做出来的东西,愿意同我一起去翻看工巧之书,说,日后要与我一起,帮我把这些工巧,推向给更多更多人,让更多更多人,都能看到我的成就。”说着,他笑了一下。

  可这一笑伴随而来却是更加锥心的剜肉剔骨之痛,他又开始咳嗽,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将枕巾打湿,鼻翼一张一翕尽是痛苦。

  陈清和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手里的帕子已更换了无数次,却没有劝他不要再说。

  如若说出来会好受,又或者真的命数将至,那么这些话就应该说出来。

  但,她更希望他不要出事。

  贺行云挣扎许久,脸色终于恢复了一些,他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父亲,问道:“我为何喜欢工巧,父亲可知道?”

  贺韫张了张口。他知道以他说出来的话,非得叫他今日便咽了气不可,于是什么都没说。

  贺行云便自问自答说:“是因为在那些细碎又漫长的日子里,我以此相寄,可以打发时光,可以让自己忘记苦痛,以忽略掉父亲的种种。”

  “只可惜。”他嗤笑一声,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句声声泣血:“十七年来,子不知父,父不知子。”

  “…”

  “我本不该今时今日才明白,偏偏不死心,非要等到这么一天。”他继而说着:“您,能为权势,凌驾、踩于所有感情之上,儿佩服。”

  随之,手指紧紧攥着床单,眼底是红红一片,运起了全身力气对贺韫发了疯的嘶吼:“但那是我为数不多的所拥有的珍宝!您不肯施舍我半分,却连这,我为数不多的所在乎的、在乎我的,也要毁掉!为什么!你让我这一生,所在乎的,所喜爱的,所有的所有我都不能去触碰,因为对他们而言,唯有我死,才能偿还其万一!为什么!”

  他怒喝着。半撑起了身子似乎想扑向贺韫,忽地是一口血,随后重重跌在床上,唯胸口起起伏伏。

  贺韫平日里对他张口即能骂,伸手便能打,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言。

  相夫人哭的几近于断气,她倒在他床边,握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儿啊,儿啊,是母亲对不起你!是母亲懦弱无能!我就该一早带着你离开…我该带你离开……”

  她再也不畏惧贺韫,转而对他吼道:“若,我儿有三长两短,我必随之而去,可你也别想活着!我要你为我儿偿命!我一定要你为我儿偿命!”

  “母亲…”贺行云望向第一次为了他敢于对抗父亲的女人,他曾盼望过千次万次,他也想被母亲不顾一切的保护,但他更想她过得好,过得安稳、如意。

  “你得…好好活着。”

  他已嘶哑,颤颤巍巍撩开她被泪水糊在脸上的发丝。

  “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只是这四四方方的宅院,会吃人,它磨灭女子的意志,于无尽眼前的鸡零狗碎中人便如同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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