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下层甲板15(1 / 2)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微弱的光线,舱内景象并没有改善。吊床和杂物之间的阴影里有许多双无动于衷的眼睛,花了几分钟打量菲利普,毫无兴趣地移开了目光。右前方某处有人在打鼾,好像一头公牛蓄力准备进攻。最深处的角落里点着一根孤零零的蜡烛,烛光里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抱着自己的膝盖,自言自语,前后摇晃。

  他犹豫不决地原地站了一会,把往下滑的布包拉回肩膀上,决定寻找光线最好的地方。舷窗附近的吊床几乎都已经有人了,除了最靠近那个对着蜡烛喃喃自语的疯子的一边,苍白阳光勉强触到吊床的边缘。菲利普呼了一口气,过去坐下,把布包挂到从舱顶垂下来的黑铁钩子上。

  一二三,披头散发的疯子嘟哝着数数,用葡萄牙语,四五六,一二三。他似乎无法数到六以后。

  隔壁床位,舷窗正下方,睡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全身上下只有脸上盖着一顶宽边软帽,右腿搭在吊床外面,就像没腌制好的火腿。某种活物在这人的肩膀和脸颊之间颤动,菲利普刚开始以为是老鼠,等那东西蹦到吊床边缘,才发现那是只灰鹦鹉,连头带尾比手掌还长,披着家鼠似的黑灰色羽毛,尾羽内侧却是鲜亮的红色。鸟儿在帆布上蹭了蹭弯曲的喙,歪着头,用小小的黄色眼珠打量菲利普。

  低沉的号声从上层甲板传来,起锚了。隐约能听见水手互相呼应的喊叫声,菲利普想象他们爬上桅杆,展开一些特定的帆,以便最大限度地利用风。灰鹦鹉发出刺耳的嘎嘎叫声,扑腾到主人的脑袋上,掀掉了帽子。肤色黝黑的男人低声咒骂,坐起来,鹦鹉飞走了,落在头顶的木梁上,喉咙里发出 “咔哒”和“咕咕”的声音,似乎十分得意。菲利普四处移动目光,尽量避开对方腹部以下的区域,思索着算不算吕西恩所说的“不寻常”事物。

  “蠢鸟儿。”菲利普的新室友抱怨道,抓起帽子,按到头上,侧过身,上下打量菲利普,一点也不急着穿上衣服,“哦,你好,新来的。”

  他说的是葡萄牙语,菲利普于是用同样的语言回答,很可能搞错了某个甚至某几个元音。对方发出豺狗似的沙哑笑声,问他是不是从法国来。两人都不太擅长对方的语言,不得不用一半法语,一半葡语的笨拙方式交谈。

  “哈维尔,我的名字。”葡萄牙水手慢吞吞地分开缠成一团的衣服,摊平,评估它们的干净程度,又或者说肮脏程度,穿上,“以前有个战友,死了,像你,是法国人。不是好人,偷我的东西,但我也偷他的东西,所以我们是好朋友。”

  战友?哪场战争?“我叫菲利普。”

  “费利佩!”哈维尔高兴地大叫,墙角的疯子瑟缩了一下,闭起眼睛,双手抱着头,摇晃得更厉害了,“过来这里,宝贝。”

  菲利普僵住了,但哈维尔说话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木梁上的灰鹦鹉。鸟儿应声飞到他的肩膀上,亲昵地啄啄他的深色卷发。哈维尔低声用葡萄牙语和鹦鹉说话,冲菲利普的方向扬手,鸟儿飞到新朋友肩膀上,用喙轻轻咬菲利普的右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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