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岳父三年祭（1 / 2）

岳父去世三年了，是2020年的夏天。岳父生于1954年，是一个心气很高的人，是一个很平凡的人，一个以家庭为中心的人。

我对岳父的回忆并不多，但有几件事情，在脑海里还是留有遗憾的。

2007年，我与妻新婚不久，岳父按照习俗，要与岳母一起来探亲，这本是一件温馨而平常的事，但对于岳父岳母来说，却是极不容易的。

我记得那也是一个夏天，我与妻住在李沧区，岳父岳母住在市南区，距离挺远的，打出租车大概需要60元吧。那时候青岛还没有地铁，考虑到岳母的身体健康，两位老人起初选择了出租车，但行驶到山东路，岳母晕车，只好换乘公交车，这样虽然辛苦，但也以让很少出门的岳母多看一些城市的风景。

我那时候是不理解的，其实到现在可能也不理解，平常人习以为常的乘坐公交车，对岳父岳母来说却是很难的。

岳母曾经脑卒中，留下了半身不遂的后遗症，经过康复后虽然能走动，但却没有恢复到正常人的状态，半边身子不像正常人那么有力气，况且岳母还有一些抑郁强迫症方面的心理问题，主要表现在她认为除了她自己之外，都是不干净的，而且她总是觉得一切都应该以她为中心，所以岳母很少出门，只有妻的姥姥在世的时候，岳母偶尔会走出家门，去妻的姥姥家，但因为病理原因，也是挑三拣四的。

所以这次要走这么远的这段路，这对于岳父岳母来说，是一段很难的路，需要两位老人家相互体谅，就如他们的人生一样，但这种体谅唯有两位老人内心体会，其他任何人都难以理解和想象。

青岛这座城市的地理风貌与平原城市不一样，它的路就是这么不平凡，起起伏伏、弯弯曲曲。

岳父家住龙江路，那条路是青岛旅游打卡的一条路，每天路上都熙熙攘攘的，不同年龄的游客，拍着各自的美好，也有很多影视剧曾在这里拍摄，这条路沿着生活的岁月轨迹，收纳记录着人生百态，但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岳父来说，那就是他生活的一条路而已，有小时候的欢歌笑语，有青年时的踌躇满志，有中年后的坚毅容忍，也有老年时的坎坷曲折。

人生就是这样，对于有的人来说是风景，对于有的人来说是一辈子的意难平。

岳父的家恰好是在半坡上，那里后边有一座山，叫信号山，站在岳父的家里，可以透过楼缝，看到不远的海，那海的方向是栈桥。我不知道岳父在世的时候，是否会站在窗前，看着那潮起潮落的海，妻说岳父是喜欢海的，那里有他的欢乐。

妻说在她小的时候，岳父经常用汽车轮胎的内圈里胎当游泳圈，让妻坐在上面，岳父推着她游向大海，海里鱼儿游动，天上海鸥飞翔，那时候他们是快乐的。

岳父辞世后的第二年，我陪着妻把岳父送回了他喜欢的海，那里距离栈桥不远。那天天气晴朗，天上飘着几朵白云，海鸥在空中飞翔，岳父的双胞胎弟弟、我们的三叔和我们一起送岳父游向远方。

我很难想到岳父是如何带着岳母坐上出租车的，也很难想到岳母是如何克服自己的心理压力，走过那段路的。

岳父对岳母是宠溺的，我猜想如果岳母要坐下，他一定会耐心按照岳母的要求，一遍又一遍的擦拭出租车的座椅，直到岳母认为自己可以接受了，憨厚的岳父也会以抱有歉意的笑容感谢出租车司机。

2007年的夏天，岳父的身体还是健康的，但岳母除了会去妻的姥姥家之外，绝不会再出门，沿途的风景，对于很多游客来说，是美的，但我不确定对于岳父岳母来说，是否还会欣赏那些美。

两位老人家在山东路开始换乘公交车，到李村公园换乘363路公交车到终点站，便是我和妻的家。这一路的公交车沿线，也让岳母自生病以来，第一次看到青岛城市的变化，也可能是自岳母生病以来，两位老人一起走过最长的一段路。

虽然过程很辛苦，但我想岳父的心里是开心的，因为他可以陪着他的妻可以走这么远，看到青岛这座城市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很多地方对岳母来说，估计都不认识了，但这段辛苦的旅程，对于岳父来说却是很难得的幸福生活。

我觉得岳父在路上看着岳母的样子，一定会认为自己的生活应该可以慢慢变好，觉得原来那种苦闷压抑的感觉，应该会逐渐消失殆尽的。

我原本与妻在我们的家里准备饭菜，接到岳父下车的电话的时候，大概是上午十点左右，我赶紧换了衣服，急匆匆去迎接他们。

夏天的时候，百通馨苑社区的法桐枝繁叶茂，人走在树荫底下的路，会感觉到一些夏日难得的凉爽舒适。

我想快点接到他们，便加快了脚步，大概在二区的后门口，远远的传来喊我名字的声音，是岳父，他看上去很高兴，因为他可以带着岳母一起走这么远的路，来看看自己的闺女家，这对平常的人来说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对于岳父来说却是很难才做到的，他很高兴。看的出来，岳母也很高兴，她克服了自己的痛苦，一路颠簸了三个小时，终于快走到自己闺女家了，其他任何人是体会不到她的感受的。

岳父岳母这一路的艰辛，其实也是他们一生的艰辛，因为岳母的状态是从她四十多岁就开始了，妻那时候才十多岁，正值豆蔻年华，可以恣意撒欢的时候，却只能懂事的与岳父一起，承担起照顾母亲的责任。不善言辞的岳父就那么一路照顾着岳母，自己把闺女带大，细心地养育着女儿结婚生女，耐心地看护着自己生病的妻生活，这便是岳父，平凡的人守护着自己平凡的世界，他对人生的要求不多，平平淡淡从从容容即好。

直到2020年的夏天，一切都嘎然而止，岳父的生活停在了那一刻。

2020年初春天那一段时间，对于岳父来说，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