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说说几首唐诗宋词中的“愁”38(2 / 2)

这种多情的闺怨也是一截难舍的爱恨愁肠,不仅存在于古代,就是现代社会也有。在市场经济全球化的过程,在经济发展遭遇困难的时候,很多青年才俊不得不离开家乡,有的挣扎在一线大城市,有的拼搏在下沉乡镇市场,为了自己的家庭生活而奔波劳累,这虽然和戍边的意义与辛苦不能相比,但也何尝不会引起一段闺怨呢?

宋朝女词人李清照在《一剪梅》中说:“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便是源自她对自己新婚不久即离家外出的丈夫赵明诚的思念,她诉说了自己独居生活的孤独寂寞,急切思念丈夫早日归来的心情。写这首词的时候,李清照与赵明诚刚结婚,她才十八岁,正是你侬我侬的碧玉年华,怎么忍得了离别之苦呢?

这便是生活,再美的诗句也是源自生活、表达生活,脱离了生活的文字是空中楼阁,既不会有共情,更不会流传千古。

伟大的中华民族文化底蕴深厚、流芳千古,究其原因便是她的艺术生命力源自生活、高于生活。

戍边报国梦回故土的思乡愁

唐·王之涣《凉州词(其一)》说:“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王之涣是唐朝诗人中非常讲义气的一个人,豪放不羁,常击剑悲歌,我有时候觉得他是不是战国时代燕国琴师高渐离的轮回转世。王之涣善于描写边塞风光,却没有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他的诗句用词看上去朴实无华,细究起来却是意境深远。

玉门关在古代是很重要的标志性关卡,《后汉书·班超传》记载:“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可见玉门关在戍边官兵心目中,是多么重要,甚至有可能是他们心中家乡的图腾。虽然说进了玉门关就是中原大地,就相当于回到家乡了,但这何尝又是容易的呢?就连班超都不敢奢望,更何况是广大普通官兵,可见玉门关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与战争生活的艰苦性。

开篇一句“黄河远上白云间”,直接把人们的心境和眼界送到了广阔穹宇,这便是盛唐诗人才有的气度。唐朝是中华民族的高光时刻,长安是世界瞩目的明珠城市,养育了千万儿女,自然也就让她的文化盛名远扬,诗人那种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说话的气度自然不凡。紧跟一句“一片孤城万仞山”,又把人们拉回了地面,看大唐盛世之疆域辽阔,纵然在凄凉荒芜的西域,也有我们的军营堡垒外守卫(孤城应该指向的是戍边军营),但这也意味着那里的世界与中原大地不同,在壁立万仞之下,矗立着的这一座孤独的堡垒,仿佛是风卷黄沙中那生命力顽强的黄杨树,倔强地摇曳在那里。

山河壮阔,无论是在古代还是现代,戍边的生活条件是相当刻苦的,需要一代又一代戍边官兵的付出,因此也必然会出现思乡心切,无论是戍边官兵吹响了思乡之情,还是游牧老人吹起了悠扬小调,听者的心早已随着乐曲飘走了,眼睛也早就望穿了玉门关——不知道家里的孩子多大了,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容颜是否依旧,不知道高堂双亲是否健在……,自己是多么想回家看看啊,可是这戍边卫国的重任,又怎么能离开呢?羌笛在盛唐是一种代表性乐器,传说是秦汉之际游牧在西北高原的羌人所发明,故命名羌笛,音色清脆高亢,并带有悲凉之感,表达的多是思念、向往和别离,“何须怨”中的“何须”一词是以委婉的艺术方式,表达出戍边官兵们自我安慰,自我和解,自己懂得肩上的责任——戍边卫国,所以也不去怨恨了。既然那来自家乡的温馨吹不到这边关,那这心心念的思乡愁,也只能和着风沙淹没在浑浊的泪水里了,映衬出了戍边军人的笃定不饶、刚毅不屈之形象。

王之涣的《凉州词》虽然写的是戍边人不得还乡的愁思,但却磅礴大气,没有丝毫怨恨漫天的压抑,悲凉豪迈,气势慷慨。

心怀大志难登庙堂的失意愁

唐·孟浩然《宿建德江》说:“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

孟浩然是唐朝有名的山水田园派诗人代表人物之一,与所有的青年才俊一样,孟浩然也曾想考取功名、建功立业,但直到40岁时,也未曾实现进士及第,只是在开元二十五年(737)被宰相张九龄招致幕府,也没有实现什么抱负,便隐居山林了。但孟浩然在艺术上却有他独特的造诣,与王维被世人并称为“王孟”。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书读多了就容易才高气傲,如果没有机缘之巧合,就很难登堂入室,比如李白,穷其一生致仕不顺,但你能说他没有才能吗?他可是高力士捧靴的太白诗仙啊,真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吧?

一直有一种未经证实的传说,唐玄宗到王维家,孟浩然躲避后被唤出,自诵其诗,说了一句“不才明主弃”,惹得玄宗不高兴了,皇上说:“卿不求仕,而朕未尝弃卿,奈何诬我。”于是孟浩然这条鱼在龙门之前就彻底无望了,这传说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典型的才子自恋之酸吧?

诗作头一句中的“烟渚”很有意境,烟渚通常被指江中雾气笼罩的小沙洲,但孟浩然当时是否真的就是把小船停靠在烟渚之地呢?有没有借烟渚那“朦胧意境”表达自己内心里茫然若失之意呢?在这种情绪下“客愁新”,仅仅是“愁新”吗?那么旧憾又是什么呢?是自己过去奔波于名利场,却始终未能获得青睐,而早已心存的旧憾呢?还是有远离故土多年难压想念家人之旧憾呢?在这忧郁伤感的烟渚氛围中,新愁旧憾一起如眼前的飘渺烟雾一样涌上心头,让诗人内心深处难以释怀,感觉自己前途渺茫,感觉这世道不公啊,自己才华横溢,满腹经纶,于这大好河山,却无处施展。

后两句中“天低树”,有没有一种画面感——站在一叶江舟上,鱼翔浅底,沙鸥停憩,四野沉闷,空旷无边,烟波浩渺,人烟稀少,没有什么生机盎然,只有一棵看上去比天还高的树,孤傲清冷,顶天立地,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可树怎么能比天还高呢?那是不是象征着诗人自己傲然立于这大唐天下呢?诗人是不是在慨叹这盛世大唐,竟无人识得自己,自己空有治世之才,却无用武之地,只有倒影在清洁江水中那皎洁的月亮明白自己的内心,与自己很近啊,用唐·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来说:“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这是不是才子的孤芳自赏呢?

《宿建德江》一诗大概写于公元730年,是孟浩然为了排解自己的仕途失意之苦,借游览吴越之地停船而感。此前,在荐举制和门荫制大于科举制的唐王朝,诗人一边游览天下,希望能结交名士,获得推荐,一边入试科举,希望能通过科举,赢得功名,但历经多年以后,诗人在两条途径上均没有实现抱负。

孟浩然的经历不仅是盛唐诗人的特点,也是自古以来才子们的特点,他们始终一面想要自由自在,一面又想要掌印行权,这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极不容易的。

曲高和寡只适合夕阳西下时的大漠孤烟,想要万千仰慕的烟花璀璨,也需要有漆黑的夜空熄灭星光作为背景衬托。

我们读诗,既要了解诗人所在的时代特色,也要了解诗人自身的价值观,更要了解诗作的背景,才能读懂诗,提取它的精华,了解它要表达的意思,所谓诗言志。

每个伟大的诗人内心都是有梦想的,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气质,希望我们能学到他们的思想精髓,锻造自己的人生三观。

人生应该有信仰,可如今的人还有什么信仰呢?

比如,电影《角头2》里阿仁说:天会黑,人会变,时代不同了,以前做兄弟,重的是情谊,现在讲的都是利益。

人生塌房看似偶然,实则是有其叙事背景的,不要有怨天尤人的愁眉不展。

借用盛行于五代十国时期的著名词人——南唐后主李煜在其绝笔《虞美人》里说的几句话: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李后主贵为皇家,阅尽人间繁华,却看不淡人间冷暖,整篇词作既不用瑰伟奇丽之句,也不用繁声僻字之词,却用简练、纯净的语言,营造出空明澄澈的意境,表达了他亡国后对生命过程意义的反思,其于生命意义的愁思跃然眼前,这也许是诗词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愁眉吧。

任何一个时代里的任何一个人,其个人命运与国家命运休戚相关,所谓国富民强、国破家亡、家国情怀。

况且,人生不过七八个十年而已,回头看看自己那已经过去的三五个十年,又都是些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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