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1 / 2)

第二天一早,潭凊竟然主动来到了唯宁的舱室内。她知道飞船离父亲失踪的地点越来越近,内心里各种想法不受控制地狂乱了起来。昨天想起很多关于母亲的零碎往事,今早又是父亲各种可能的遭遇在脑海中不停飞转。她有点经受不住了。尽管潭凊多年以来一直压抑着自己对父母亲的各种情感,只把他们当成沉醉于真人游戏的异怪而远远推开,可当马上要面对的很可能就是父亲的死讯之时,她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真实感受了。

唯宁看到潭凊那凄哀的神色,就大概知道了状况。他没多说什么,让潭凊坐到床上,然后去到飞船大堂内冲了两杯暖咖啡,端回了舱室。他递了一杯给默然不响的潭凊,然后自己也找了个凳子坐下了。唯宁静静地喝了两口咖啡,看着潭凊也开始喝了。这时,他才说道:昨晚睡得不太好吧?

潭凊轻声回道:嗯,没睡好。

声音有点哽咽。

唯宁道:我也一样。

他看了看潭凊,感觉此时她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是了,身边有个可以信赖的长辈,自然就有了安全感。于是唯宁接着说道:我想我大概明白你此刻的心情。尽管相当难受,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可以承受得住。

潭凊淡淡回道:嗯,叔叔,我想应该可以了。

唯宁继续道:我跟你一样,恨透了这个该死的真人猎杀游戏,恨透了这个娱乐至上的世界,但这就是现实。沉迷于此的人把这当成一种生活方式,甚至当成一种生存哲学,可这在我们这些人眼中却是无谓的,荒谬的。对于这点,我曾经想过很多,但现在已经不去纠结了。

潭凊抬头问道:难道叔叔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唯宁回道:我依然厌恶这个猎潜游戏,厌恶娱乐至上,但是我也开始慢慢接受了其中的一些积极因素。另外,我也常常反省自己,对这些真人游戏的厌恶,也许只是自己一种深层里的固执。

潭凊有点吃惊,追问道:这怎么成了一种固执呢?难道这猎潜游戏还是正确的吗?

唯宁长叹了一声,说道:很多事情是并不能简单用对错来衡量的。就像那游戏中的两种对立身份一样,不能将它们当成善恶来区分。

潭凊喃喃道:这倒也是。

唯宁道:你知道古代欧洲那个著名的马丁·盖尔公案吗?

潭凊道:知道一点。就是一个叫马丁·盖尔的农夫突然跟自己的妻子不告而别。多年后,一个长相酷似他的男子回到村里,声称自己就是马丁·盖尔。结果大家都相信了他。然后他就在村子里生活了好些年,还跟那妻子又生了个女儿。没想到后来他因为跟叔父有了财产纠纷,最后被叔父去法庭告发了,说他并非真正的马丁·盖尔。

唯宁接道:是啊。告发了他之后,那妻子却依然说他是真的。可没几天她又反悔,在法庭作证说他是假的。真真假假的各方说辞太过矛盾,让法官始终无法做出最后的判决。正在僵持不下时,真的马丁·盖尔竟突然回到了村子里。

潭凊道:叔叔突然提这段公案是什么意思呢?

唯宁道:我觉得他妻子的感受最耐人寻味,也最为微妙。以她对自己丈夫的了解程度,当初应该不难判断此人的真假。但是在周围人都说是真马丁·盖尔的影响之下,只能顺应局面而装作不知。共同生活了多年之后,当叔父跳出来说她丈夫是假的的时候,她又坚持了一段时间说丈夫是真的。

潭凊想了一阵,回道:叔叔的意思是我的许多观念是受外界的影响所致吗?

唯宁道:这只是问题的外表面。你想,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都能在现实中被如此长期替代,而我们内心中的一些深层想法、动机、价值观,是否也在不断变化,而我们自己无法察觉呢?

潭凊想了想,回道:嗯。是这样。一些自以为牢固的东西其实很容易就被替代、淹没、抹除掉了。

唯宁道:既然这样,我想很多我们坚持着的各种理念、信仰、观点,其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牢固。也正因为如此,我认为随着你对你父亲了解得越多,你往日里对他的那些怨怒应该也会慢慢消淡而去。

潭凊道:叔叔的意思是,我过去对父亲的反感情绪只是因为我排斥他,故意回避他的任何信息,所以导致态度的僵固?

唯宁道:是这样。要知道,猎潜游戏者仅仅只是他的一个身份。他这一生,更重要的身份应该是一个伟大的学者。我相信,追求猎潜游戏的刺激,这并不是他真正的目标。而他真正的目标与成就,应该是值得你去尊敬的。

说完之后,唯宁才察觉自己有点激动,微微失言了。也不知道潭凊感觉出来没有。

潭凊沉默了一小会儿才回道:叔叔说得很明白了。我也赞同叔叔的看法,毕竟你比我了解他更多些。

唯宁道:嗯。我知道多年的积怨肯定一时无法化解。不过事情总要有个开头。我相信这次前往末城的旅程就是你了解你父亲的最好开端……

唯宁说到这里停住了。这个最好的开端很可能就是树义最后的结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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