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一个多月前，正在进行着新一轮猎潜游戏的树义突然来了灵感。这灵感来自于许多年前读到过的一本书。书中作者做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推论，树义对此印象深刻。可不曾想到，几十年之后，这个推论瞬间冒上心头，就像一弧刃光，劈开了重重黑雾，让他看到了通明的前路。就在那一刹那，树义知道自己已经找对了方向。剩下的就是花时间跟心力去将细节慢慢摸清了。

此时的树义也清楚，萨鲁正在暗中追猎自己。这个对手相当难对付。以往的那些对手，自己只需稍微耍点手段就能轻易逃脱，而这萨鲁，自己已经连续在几个星球不断更换住所，却总是被他发现行踪。树义感觉萨鲁撒向自己大网正在不断收紧，危险的脚步离自己越来越近。怎么事情就这么不凑巧？！刚好自己多年来一直想破解的谜题有了正确的方向，只要花些功夫，应该就能取得重大进展，可这萨鲁也在这个时候紧缠了过来。莫非我要宣布临时退出游戏不可了？树义按着这个可能的情景具体想了一下，实在无法接受。此时自己跟萨鲁的缠斗已经吸引到整个猎潜游戏界的高度关注，不管说出什么理由来宣布退出，自己多年传奇潜遁者的荣誉必将丧失殆尽。不但是游戏内的荣誉，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也会严重受损。荣誉跟学术成果，两者在树义的心里一时无法取舍了。

树义在这种纠结两难之下一直不停变更落脚点，稍微有点空闲就趴在桌前认真思考推演。本以为找对方向后就能水到渠成的事情其实并没那么简单，实际的推演跟运算过程异常艰辛，远超曾经钻研过的任何问题。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些天，事情慢慢有了些切实的进展。看来这方向的确是走对了。不过此时萨鲁追击的步伐也越来越紧。树义本来对自己的潜遁逃亡技术很有把握，可现在看来这萨鲁的手段非比寻常啊。这么多次的掩护脱逃都没能成功甩掉他，难道他的感知能力真超出我的预估了？不应该啊。这萨鲁的各项生理指标在官方页面上写得一清二楚，也就是个普通的上等水平，不至于把我缠得这么死吧。树义不得不把思路打开了些，难道对方用什么手段破解了枢核系统，或是从什么地方收买到了我的隐私信息？这也不是不可能的。看样子不能继续用寻常的手段来应对了。

树义最终想到了这个位于荒远边域的末城。曾经有个同样喜欢潜遁的朋友十多年前就退居于此。这个朋友就是酌往。酌往以前跟树义经常交流各种潜遁心得，是个信得过的老友。两人的关系也因为潜遁者的习惯，相当隐秘，无人知晓。所以现在来找暂时隐退的酌往，弄个清净安全的住所，好好搞几天研究，应该不会有什么风险。而末城的自然条件树义是清楚一些的。那里也就十来万人，居民平和淡漠，成分单一，互相之间也很少来往。再加上外来的人员相当少，更是免去了许多风险。去那里认认真真思考几天，应该就差不多了吧。树义又想起自己最近提升不少的格斗术来，就是被萨鲁再次发现，应该也能轻松跑掉。印象中这萨鲁的格斗技术也不算很高超。这时，树义又突然想起那几个被萨鲁成功猎杀的成名潜遁者来，他们的格斗术好像也并不落下风，怎么一个个都被打败了呢？这萨鲁应该一直在隐藏着什么吧……

在树义的心中，学术研究自然比猎潜游戏更重要。这也是潭凊一直误会了的一点。这种不利的境况下，树义若是想全力逃脱，不去管什么重要的学术研究，他就应该尽量往人类文明的中心点靠近。那些地方人多又杂。各种信息各种痕迹都会干扰追猎者的判断，能将自己的风险降到最低。但是这些人多的繁华地带，想找个清净的地方一时有点难度。再加上树义怀疑自己的位置信息有可能暴露，所以末城便突然成了首选。这里枢核系统的信号存在偏差，在这个文明边缘的小星球上，自己只要时不时更换一下住所，就能轻松游离于枢核系统之外。对方还怎么跟踪自己呢？就算是萨鲁跟到了末城，这好歹也是一个小星球，上哪里找去？末城唯一的缺点就是空气稀薄，那里缺氧的环境自然不利于思考。但这种小问题很好解决，叫酌往给自己弄个高压的密闭房间就是。只消在末城这么暗暗呆上三四天，自己应该就能将整个推演过程全部完成了。到时什么百倍自然光速就马上成了小孩子的玩意儿。那个统治物理界多年的相对论也会彻底成为过时的虚论。这一切，自然又可以在唯宁面前好好显摆一下了。最后，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好好跟女儿拉近一下关系。想到这里，树义的心跳不知不觉就快了起来。心潮澎湃之下，脸都有点热了。于是，一些隐藏着的忧患跟危机都被他弱化忽视掉了。

酌往确实是个可靠且实在的朋友。当树义到了末城，找着他家，说明了来意之后，他没有多言语什么，就将自己在末城的一些农场位置指给了树义看。这些农场分布挺广，每处都有一些用于临时居住的铁箱屋。铁箱屋里生活设施跟食品配备齐全，寻常人在里面呆个四五天毫无问题。树义只需稍微留心一下末城的自转周期，在这些农场之中偶尔变更一下住所就能一直保持在枢核系统的信号之外了。这样看来，末城确实是个能让树义安心思考几天的理想场所。

树义偶尔在闲暇之余也曾怀疑过萨鲁的可疑之处。他猜测萨鲁或许还存在着一个隐藏于官方枢核系统之外的同伴。两人分工合作，可被他们盯上的潜遁者都只能从系统的公示信息上看到其中一个的资料。这可能就是那些已经败在萨鲁手下的潜遁者惨死的根本原因吧。这想法似乎也说得通，可事实并非如此。萨鲁并不存在着什么隐蔽的同伴，就是独自一人。而且树义现在之所以来到这个末城，却都是出自萨鲁的精心安排。

萨鲁最大的优势并不在于他的感知能力，或是其它的什么追踪本领之类，而是因为他私下用巨资供养着一个专门研究基因改造术的小团队。萨鲁认为要在猎潜游戏中成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光使用市面上那些基因服务公司的寻常技术绝无可能。所以他就独辟蹊径，花大价钱请来了几位不知名，但又很有实力的生物学家。这个深藏幕后的小团队不停给萨鲁提供各种先进的前沿技术，让他在猎潜游戏中所向无敌。

树义第一潜遁者的声名在外，早就成了萨鲁眼中的猎物。只是因为一些技术性条件还没有具备，所以迟迟没有下手，直到萨鲁又获得了一项新技能，并运用到熟练为止。

萨鲁早在几个月前就将树义的人际关系了解得一清二楚。他趁树义在转为追猎身份的放松阶段，潜伏在了唯宁的住所附近。他知道树义时不时会来找唯宁一次。唯宁不但是他的好友，就连他的女儿也生活在这里。萨鲁就这样蹲守了一些日子后，树义果然出现了。萨鲁作为一个绝顶的追猎者，很轻松地就在树义的饮料中下了药。从此以后，树义的行踪就被他彻底掌握。

树义作为一个优秀的潜遁者，平常的警觉性是非常高的。身上从不带任何长留之物。什么项链、戒指之类自然不会有，指甲表面也会定期做清理。因为有人曾被在指甲上涂抹过放射性物质而暴露行踪。树义甚至还会去一家基因服务公司定期做全面的体检，清查自己身体是否有被做手脚的可能。这类体检会全面检查个人的基因代码，因为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了能修改遗传基因的药物。总之，树义已经就自己的所知，将防范做到了极致。但萨鲁暗中给他服下的药物却将这些措施全部绕开了。这种药物并不更改个人的基因代码，只是悄悄地影响着身体浅层的基因表达方式。因此，树义的体检也就无效了。他被改变了基因表达的皮肤，从此就开始不停向周围散发着一种特异的有机分子。这小分子任何人都闻不到，树义自然一无所知。可萨鲁却能通过随身携带的特制小设备准确地探查出来。这也就是树义开始怀疑自己位置信息已经泄露的原因所在。

萨鲁这次对树义的追猎志在必得，所以准备工作做得很足。他并没有直接下手，而是悄悄地观察了树义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对树义的行动习惯，生活细节，还有思维方式都有了很深的了解之后才将追猎意图明朗化。于是，他在公开场合发出了要成功猎杀树义的宣言。此时，他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同时，萨鲁对树义格斗水平的高超很是忌惮，因此，要想彻底击垮他，必须找个适合的场所才行。萨鲁为着这个理想的场所花了很多心思，在计划终于得以完成时，他就开始行动了。最开始是盯着树义不放，并时不时地特意暴露一下自己的行踪，好让树义察觉到此点。树义也渐渐知道危险正在逼近，萨鲁对自己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可萨鲁的计划其实并不完美，树义本可以瞬间逃往一个人多的去处，但却被突然而至的灵感所累，竟然顺着萨鲁计划，直接钻到了包围圈的终点——末城。树义认为末城是个理想的潜遁处，还能安心思考。可这里对于萨鲁来说，更是一个绝佳的猎杀场所。

那天，当萨鲁慢慢推开密封的铁门之时，屋内的树义正在低头踱步，那个伟大成果已经完成了一半左右，还有些东西需要慢慢理清。室外刺眼的强光突然打了进来，照得树义眼睛生痛。铁箱屋内高压的空气同时马上冲了出去，瞬间就跟外面一样缺氧了。萨鲁站在门口没动，树义回了回神，瞳孔渐渐回缩，开始习惯了这种强光。此时，他并不是很惊慌，尽管突然到了缺氧的环境，但对方也是。更何况自己的格斗术并不弱于对方。同处缺氧环境之下，即使对手有什么自己未知的优势，也会被自动缩小差距。总之，要逃脱应该还是很容易的。

此时，树义又猛然想起了摊开在桌上的那些纸。它们都是自己这几天的心血。尽管还没有彻底完成，但应该不会存在无法克服的障碍了。当然，这只是对自己来说如此。万一……万一自己没能逃脱……想到这里，树义突然感觉心里狠狠揪了一把。此刻，他开始看清在门口已经站了许久的萨鲁一直是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对方并不忙于向自己动手，似乎是将自己当成一只笼中困兽在戏弄。树义感觉有点不妙，同时又有点恼了。尽管开始心慌，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表情，并未流露出任何的惊恐之色。两人在沉默中这么对视了好一阵后，萨鲁终于开口了：到了这里，就连您的特别豁免权都用不了了吧？树义心中一凛，这点都被他想到了？此刻，树义心头突然泛起一阵凉意，原来自己特意跑到末城这个枢核系统信号无法覆盖的地带来，不但没能让自己逃脱追猎，反倒连自己最后的免灾王牌都丧失了。自己真是可笑至极啊！作为一个官方认可的伟大学者，自己本可以凭着这特殊的身份，在游戏中随时能够使用特别豁免权来躲过致命的威胁，但因为自负，自己从未考虑过要动用这特殊权力的条件，于是就主动钻到人家安排好的笼子里来了。这……树义看着萨鲁那已经达到目的似笑非笑的满足神情，突然间，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的自尊心从未受到过如此伤害。树义此刻已经做好了一动手就拼尽全力的准备了。

两人一开始动手，树义就明白自己必死无疑了。萨鲁的动作相当敏捷，完全没有那种在缺氧环境下的无力感。树义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官方公开的资料自己看过多次，萨鲁完全没有适应缺氧环境的生理特性啊。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树义没反抗几下搏斗就结束了。他倒了下去，萨鲁蹲着确认了一番，然后走到桌边，拿起桌上的纸，认真看了起来。